四川火锅多浓妆艳抹,滚烫红亮的锅底涮出热辣的江湖气,但在四川简阳,有种素面朝天的汤锅备受推崇,一年四季,一日三餐,身影无处不在,这锅纯白的羊肉汤是如何在红汤锅的包夹中夺得一席之地呢?
最早起源于商周,因食材入水发出咕咚声,被称为古董羹,多用于祭祀或庆典,三国时期,放置五种不同口味汤料的五熟釜出现,可视为鸳鸯锅雏形,到了唐宋,宋人将兔肉涮成晚霞红蘸酱而食,拨霞供成为火锅的一种诗意表达,乾隆年间,火锅因为可以随吃随涮,相对保温,登上大型宫廷派对千叟宴,民国以后,它们正式走向百花齐放,百家争鸣。
每天在沱江边打套拳是高俊辉多年的习惯,一套十段养生功,他足足练了31年,一身炉火纯青的拳脚功夫,高俊辉全部留给了自家羊汤店的灶台,熟客们更习惯叫他高师。
曾梦想仗剑天涯的高师侠客没做成,倒成了羊汤界的一位高人,每天早上六点,高师准时开始熬汤,羊骨、羊肉、羊杂依次下锅,加入老姜去除膻味,大火熬煮,这便是每个羊肉汤店的立身之本——底汤。
加入猪棒骨是高师的秘籍,只需两根,骨髓中的脂肪,便可让底汤跨越山海,登上味觉巅峰。
高温下,脂肪分解成极小的油滴,这个过程称为乳化,这是汤色浓白的秘密,而蛋白质分解产生的呈味物质成就了羊肉汤的鲜美,奇妙的变化需要时间的加持,肉和杂提前捞出保留质地,而剩余棒骨继续炖煮,到达味觉巅峰至少还需要三小时。
饭店一到,小店忙得不可开交,雷孃主动前来帮忙,她是高师的母亲,今年80岁,虽然眼前的事有点记不住,但长期磨练形成的惯性,让她的手艺从未退步。
作为简阳羊汤界的前辈,雷孃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儿子,羊肉香肠,是简阳冬天独有的味道,简阳人对羊肉的热情随着气温降低愈发高涨,并将在冬至那天达 到顶峰。
简阳,一座以羊闻名的城市,丘陵遍布,畜牧业因此发达,这座常住人口仅80万的小城,分布着超过1000家羊肉汤店,一年至少吃掉100万只羊,但要问简阳人羊肉汤算不算火锅,答案可能有些意外。让我们暂且搁置争议,先去看看简阳羊肉汤,它的火是如何被点燃。
提前捞出的肉和杂与底汤一起回锅爆炒,叫炒羊汤,这是简阳羊肉汤最独特之处,羊杂先下锅,高温让脂肪内的中链脂肪酸加速挥发,从而带走膻味,十秒后,羊肉入锅,筋膜结构遇热收紧,逼出水分,肉质变得紧弹,而最终的成败取决于底汤加入的时间点。
高温翻炒下的肉和杂表面开始褐变,点缀上焦黄色,这是加入底汤的最佳时机,虽然只是不到三分钟的翻炒,但唯有经历过这一番水火交融,才有资格被称为简阳羊肉汤。
爆炒过的羊肉汤,质地稠厚,口感浓郁,但最让人上头的是羊肉汤的鲜,这是一种复杂的暧昧,喝完汤再吃肉,吸饱了汤汁的羊肉,肉香四溢,每一口都是惊喜。
羊肉虽然精彩,但真正点亮食客的是羊杂,羊肚弹韧十足,是食客们的心头爱,羊腰片成两毫米左右的薄片,在底汤中汆烫十秒,保留食材鲜嫩质地,蘸上辣椒、花椒、盐组成的干碟,滋味无穷。
羊小肠内里满布脂肪,有人独爱它的肥美,滚烫的汤汁和甘美的油脂在口腔中爆炸,激荡起一片浓郁的脂香。
羊肉汤的粉丝不只有简阳人,在它算不算火锅这个问题上,外地食客有不同看法。简阳羊肉汤越过龙泉山,50公里外的成都人将羊肉汤的火延续到餐桌上,羊肉汤被改成了汤锅的吃法,享用美味的时间因此延长,在简阳之外,人们最终用火锅的形式认识了羊肉汤。
冬至,是简阳羊汤界的双11,高师和雷孃已等候多时,四川人一贯有在冬至吃羊汤的习俗,成千上万的人群涌入简阳,1000多家羊肉汤店座无虚席。
不同于往年,今年打包的食客明显增多,尽管有疫情影响,但小店的生意依然火爆,雷孃照例上错了菜,但羊肉汤带给人们冬日的温暖和满足,让这份小小的尴尬烟消云散。
高师在冬至这一天卖了1400斤羊肉,连续熬了三大锅汤,这是他平时工作量的三倍,雷孃在饮食江湖里沉浮65年,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前行,人虽不在江湖,但江湖会一直有她的传说。
下一个冬至,人们依然还会赶来简阳,对于羊肉汤是否属于火锅的争论也会继续,餐桌上也需要这样的乐趣,相同的做法,不同的呈现方式,火锅的边界正被不断的拓展,并在一浪又一浪的潮流中不断转换身形,只要我们对美食的热爱不变,如何定义火锅也许可以更宽容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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